李国清：《从石头里冒出的思想》（组诗）

1、思想者

从石头里冒出的思想，我们

无法让它归于寂静。羽毛依然是这样的

尖锐，一点征兆都没有的昨天

走过夏日的午后：

不要总说幸与不幸

这有什么关系呢

坐稳了柳絮，把骨灰

攥出活着的样子——

你来了，我不会走

你走了，我会在延伸的脚印里

——恢复原形

2、铠甲下的生物

阳光正好。铠甲下的生物

无论能否叫出名字

都在盘活说不清的风声……

我们许多大逆不道的行为

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

天蓝着。那些凸起的部分

被轻易折断，而足够隐忍的伤疤

疼痛，返潮

——是脱落前的失火

3、这个夜

害怕夜，却要紧挨着夜

静处，或者徘徊，不被河流所淹没

在这时，特别想——

发出声音，而且是白色的

——透明，耀眼

以此证明，自己还活着

不会产生一点错觉：

前半生的各种饰物，都可扔掉

只剩下，这个夜的一杯茶水

4、白发

黑将黑尽，白发也不多了

对镜梳头的机会越来越少

我们不需要帽子，来命名

过去的岁月：白发

只是游走世间的指针

——入夜，会想起石头

坚硬的深渊，每一朵

浪花，都会铺开头颅的影子

5、幕布

幕布如此之大，遮住

过去的炊烟，而我最亲密的吻，寻找

从未完成的起伏，像石头

被时光切成了碎片

——这注定是一场覆灭：

骨骸，走失着幸福

可其中流出的血，渐入

月晕与风声。我躺在

一页纸的厚度里，无法说服自己

6、逃匿

你说过，我逃不出自己

就像日子逃不出天空

原野一再延伸，脚下的路

控制久违的鞭子

——看看，落在地上的鸟鸣

啄食落寞，我再次举起手来

指着前面的树：那叶子极其茂盛

并没有想象中的枯萎。而

大地不停地颤抖，倒在我怀里的

隐秘，包围体内的风。这不需要

解释的幽暗，都先后浪费了归途

7、认亲的人

滴血认亲，以这样的仪式

来溯及根与叶的姓氏，好象一种饥渴

置于石头的内心——

天知道，风雨的前面有什么

天也知道，蜜语的背后是什么

等认亲的人，退回童年，并把牙齿排好墙头

——我们往往躲闪不及。一群人

一群种过庄稼的人，认准了粮食和水，而到了

托付的季节，只留下一只空碗

8、遗忘

能记住的不多

只有几滴，从心尖流出的血

还有用手捂热的水

半生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植入泥土深处的胎记

躲不开自天而降的刀子，面对

日渐衰败的身体，不断地刮着：

去掉毛，再去掉皮

一些鲜红的肉，暴露在卑微之中

——我们为什么忘了疼呢？

爱恨情仇，就像小时候的冰嘎

早被岁月的鞭子，抽晕了

9、石头里的铁

石头里的铁，向外突围

使残年锈迹斑斑，沉重

以至下沉，我们都承受下来

不敢擅自离去。歌声自远处飘来

仿佛失去根须的浮萍，与目前的处境何其相似

硬的，软的，或者兼而有之

在一个阳光勃发的燃点，恰到好处

更多的虚无，在脸上消散

我们不再执着于色素沉着

美容，多半是年轻人的事

——面对石头里的铁，下半生的倾斜

并无不同

10、于是

于是，我倒了下去

于是，我站了起来

于是，还有你，找到于是前的那个原因

于是，石头渐次融化

在满布岩浆的山坳里，上帝不会

囚禁一个伤口。于是，这星群——大把的盐粒

落荒而逃。我们还没来得及想什么

风速一样的野性，很快露出真实的一面

你大声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钥匙——像鸟一样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