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丁香（组诗）

1 、石头

每块石头
都有三级跳
海里的、沙漠上的
唯有草原上的
冬天多了一种包容

马蹄下的
牛、羊踏过的，甚至
牧羊人枕着睡觉的
煮奶茶的女人
半跪不跪的

谁属于呼伦湖、达赖湖
被遗弃的一块？
从呼麦和长调里
我像一根被拉断的琴弦
至今还在左岸和右岸
额尔古纳河的风一吹，尖叫着
在四蹄生风的后面
像一根芦苇

2 、谷雨

辩论谷子的出处
也辩论谷雨的属性
时间进一步为泥土漂白
此时我们都是稻田里
干渴已久的人

从今天零点开始
云彩分化瓦解
黑白对垒。农家的胜负
老早就是腰间的一块心病
一个咳嗽，云雀、麻雀
不知道大地感冒
还有胃疼

盐碱地、白浆土
那么多伤心的裂缝
或许一场及时雨
蚯蚓不再是风水里的故事
弥补。蜗牛贴在苔藓上、菟丝子露出藤蔓
天地间，一行脚印儿
从焚书坑儒到一把镰刀
一张锄头的锈蚀
老绵羊似的老老实实


3 、杏树叶儿

苦涩的香味儿
听风听雨，晨起
黄莺飞过的麦田、豆田
也都苦巴苦夜地长着
清一色，一树小花
像极了走失多年的
老母亲

从远处走来
抵达山边的拐角处
怯生生地站着
我与母亲离开了多年
母亲的梦中是不是
经常有我

好在那一片坟茔
没有多余的话语、形象
父亲陪着她，还是
门口磨刀石上的老样子

两块土坟
在一棵杏树下
每一年的小花、小果
都有令他们的儿女
酸涩不已的酸涩
只是，树上的叶儿
我还敢吻一下，毛茸茸的
回忆在一条隧道里
半天、半天：不敢睁开眼睛


4 、五月的快车道

循规蹈矩
量一量五月
麦田、杏树园
进入了阳光、小雨的快车道

一片荒草
蒲公英、苜蓿草
涂抹着眼角儿、唇上的芳华
我吻着一只猫咪、一条小狗
衔来的桦树叶、韭菜叶儿
五月的芳华占据了
西岳、丰洲滩的版面
发表一路的青春和浪漫

五月的快车道
明晃晃的两条钢轨
坐上去，我诵读海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5 、白丁香

走进这一片丁香园
看到暴马子花，我就想起了
一个叫丁香的女人

她是我的二婶
二婶是一个爱美的女人
二婶领着一个儿子
从乡下来，带着
手擀面、手工饺子的手艺

道外宏伟路、药六嘉园
喜家德比邻的小店
一晃儿啊就是十五年
丁香店大蒜是七台河的
面粉是七台河的
豆油是七台河的
酵素猪肉是七台河的
三个服务员，来自
局直山下的六井、九井

因为乳腺癌，二婶
这一个庚子年二月走了
确诊不是新冠肺炎
道外那一带，27、55、90
公交车站牌后面
就是一朵含着泪的
白丁香


6 、插秧前

把炊烟插进泥土里
稻子肯定分蘖快
插秧前，有好多私房话
交代给泥土
不得不说

仰起头
头上的叶子
守着我的小房子
田头、夜晚
也肯定会有
湿漉漉的露水

从那一条大坝上
走回来，依着稻草人
我会听你谷堆旁的故事
问一下叶儿，苍鹰、斑鸠
从哪个角落扑向你

你守着那一头耕牛
就像父亲牵着儿子的手
风雨中一路走来
鞋底上的泥土，不离开
黄土压脸的老家


7 、北方春天的样子

小溪归顺了河流
河流甩过山坡奔向大海
春天被雨水滋润着
榆树枝头的骨朵、柳树毛毛
浓妆淡抹，学着鸭子
一步三摇春江水暖

叶儿拍下
几片奶白的云朵
让马兰花在镜头里
潇潇洒洒地开

躺在春天的芳草地上
我是红柳、紫沙棘的流寇
跪下来，敖包前
一狠心，向萨日朗投降

这个样子还是
躬耕陇亩的样子
长高的麦田、野韭菜
缓过苗来的稻子
一条小狗趴在谁的怀里
——吮奶？
（2020年4月11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