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父亲（组诗）

1 、写给父亲

活着时候
你常说,生日不重要
孝敬不可少
老猫炕上睡的事
也很简单,无非是
一辈留一辈

给你拜年的时候
你对儿女说不许下跪
“就是我死了,也不要”
心里有的才是有
表面的文章和必要的形式不一样
比如：乌鸦反哺、羔羊跪乳

父亲临终前，自己
写好了墓碑上的名字
籍贯、姓氏、名字
刀工特别重一些

父亲戴过的草帽、镰刀
锄头、刮泥板、算盘、木斗克
一再嘱咐都放在棺材里
他说：苦命的人，那边和这边一样
走到哪都不能闲着
吃闲饭的人招人
“硌硬”


2 、夏至

山老鸹和山鸽子
比翼齐飞。这一个夏天
它们的翅膀硬了

五月初一
艾蒿、蒲棒草
就把夏至接回来
一碗长寿面、酸菜卤
小山村不但顶花带刺儿
就连紫花土豆、耗子花、“洋拉罐”、车前草
也都钻进一首首童谣里
一五六、一五七
马莲开花二十一

夏至亲吻着嫩初初的五月
湿漉漉的女人，站在高高的兴安岭上
唱白银纳人最喜欢的
一呀一匹马、一呀一杆枪
我们都是桦树林里的
鄂呀嘛鄂伦春

3 、父亲的相片

父亲的相片是我
书柜里唯一的一张珍藏
父亲年轻时，有一股豪气
我每一次闻着，都有
一股红高粱的酱香

父亲一手好书法
一手好算盘，是他当小马倌
凿壁偷光来的。放马时
他趴在村头小学校的窗台上
学了百家姓、庄农杂字
父亲在窗外一直跟到高小毕业

父亲的这一张老照片
是1950年初秋在县供销社的集体合影
那一年，他去安民公社统购统销
正是这一张照片，母亲
做了父亲的填房

父亲的老照片
保存到我这。我担心
有一天我也进了泥土
谁，还会像我这样精心


4 、牵挂

路多长，牵挂就有多远
母亲的牵挂总是很近很近
嘴边的唠叨就是最近的牵挂
就像刚升起来的炊烟
围着房前屋后，一会儿
就会落到院子里

父亲的牵挂
就像那一把镰刀
在手里攥着、腋下夹着
一挥手、一扬鞭子
懂事的老牛、小山羊
下了山跟着回家

母亲的牵挂，夜晚
一针一线用心缝补着
父亲灯下扒麻杆、编席子、茓子的时候
总会说大毛愣星星落了
北风就煞下去，天就亮了

牵挂的时候
他乡和家乡就是一碗
打卤面、宽心面
一碗酒下肚，一夜的思念
一年的仰望都是红灯笼里的
楷草隶篆、福禄祯祥
（2020年6月21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