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著五匹蒙眼的马（组诗九首）

塔湾

很久以前，将近正午时分
火车在冰冷的太阳下停下 一朵云彩骑着
滑头的风跑远
腋下夹着信号旗的搬道工头发飞峙
他斜叼著一棵香烟，朝我笑
我回头看见一个妇人伸出身子朝他挥手
阳光的冰雪，堆下来
我看见雪地升起一截水泥站牌
塔湾

以后，每一次Recall塔湾，我都会看见
顶风走过来搬道工和漫天的太阳雪
白花花 冷冰冰 那一个挥手的妇人
跟他是什么关系？忽然我就意识到
这个叫塔湾的小站不曾存在
亦从未到达……它只是反复出现，跟过去
经历过的那样

2020/10/10


古城墙

落日，钉在城门。城墙翻涌
如山峦，都是金色底。我不知道在哪里
那时不知道是什么

一条路，在风尘中远远而去

……一直到我行将老掉 那座古城
那堵古城墙亦不清楚在哪里
亦一直伴随

2020/10/12


读史

女王在呻吟 菊花横死霜夜
环佩叮咚底纤足踩响金碧辉煌的宫殿
苍白的月下葬枯井

2020/10/13


湖上独坐

叶子，因著风的怂恿，吻一下
满月底妊娠纹。溪流，在此时
从山后静静插入林丛密布的峡谷
一声尖叫 麋鹿跑远

两只鹭鸶，在巨大的
湖水缝制的丝绸床单上分开 犹如真理与
谎言一样

2020/10/14


犯罪的火车

秋天，在暮色中
俯下身 丰满的大乳房喂养
山中饥饿的孩子。星星撑起细小灯盏
出门找寻 径边的野花扭过脸泪水斑斑
一二声断雁已远
昔年底马蹄
为什么迟迟不来

……突然，发著光的火车
这一个强暴者
从林后
硬性插入 那么鲁莽

2020/10/15


陌生的鸡鸣

当罗斯山仰起脖 吮吸星星的乳头
夜色，安静褪到它的膝盖。这只都市
边缘的羔羊。上帝，放牧人类的
印证 所有道路归于海洋 海洋归于天空
天空下，今夜，只有你
诗人靠住一棵树久久怀念多少年以前
陌生底鸡鸣

旷世底鸡鸣，虚弱的乡村
这风尘之中惟一清脆的声音
包扎受伤的月亮 隆隆机器声比王的暴政
还要泛滥。大地 一步步就是这样沉陷……

2020/10/18


夜晚吟诗的人

捏北斗以饮酒，这秋夜之宴席
仙女座边看见飞马赶来。渡过大洋的人
大声吟诗 诗句，点亮山庐周边的黑暗
大风穿过星际
夜空华美 像死神的沉静的倾过来的
脸庞

2020/10/20


骑著五匹蒙眼的马

人的身体 一半沉落 一半显现
形成秋之夜空。一颗慧星，从人底左肩
坠下。人之右耳旁边
北斗七星熠熠闪亮 北落师门是人的
脐眼。——就是在那一晚，这一刻
人骑着五匹马而来。从浩渺的宇宙
五匹马各具色彩
带著牠底迅息

有一天，人必骑着五匹马而返
返还底慧星点亮来时路
人，分头骑著五匹蒙眼的马
五匹马，各具色彩，驮着人
涉过清浅银河
那么安静
像过往的所有未曾发生

2020/10/21


好吧，这就是人生

秋天上午，踏著落叶
寻找麋鹿的人 日斜之下
在林丛中 漫步的人
在夜色来临之际
守著溪声，打量那岸迷离的尘世

风，因旷野而有歌声；
风，因树梢而有身段。
……世界，因庸常而永恒

那个人，一直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
夜漫头颅 火光映身

2020/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