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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荣祥诗评小辑(一)

2024-01-02 作者:伍荣祥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国作协会员、当代诗人伍荣祥作品选。
 
2006年6月 摄于成都龙泉驿 
 
一个漂泊者的诗行
——读刘益犁诗集《山那边是海》
 
  当人栖身一个环境久了之后,往往会产生“围城”情结,郁闷、寂寥、懊恼会一下朝你涌来,一种情不自禁想要跨出“围城”的冲动让你欲罢不能。
  不安分是人的天性。或许,这是人的存在价值,也是一种憧憬与向往。
  《山那边是海》诗集作者刘益犁年逾花甲,一生坎坷。他自己概括:“解放前是淘气孩提十年,解放后是校园生活十年,大跃进时是农村辛劳十年,文革时是石匠牛车为伍十年,文革后是教书生涯十年,改革开放后是下海冲浪十年,花甲之后是返家度闲十年。”是呵,短暂又漫长,作者艰难地在自己人生六十多个春秋里匐匍,从一个“围城”跨入另一个“围城”。而且,让作者留下苦涩,也留下诗行:
   
让激浪解脱烦忧
让无垠放飞意志
让征帆完成人生最后里程
于是,顾盼和惶恐的心
像坠地的秋叶
挣破了家人挚爱的牢笼
跨越了挚友爱护的关隘
毅然,无惧于一切藤蔓的缠绕
带着美丽的诱惑
走向大海
  ——《山那边是海》


  八十年代中期,一股改革之风从沿海拂来,“不安分”的刘益犁,在海南建省伊始,就毅然弃下教鞭“出川”,毋宁说是去“下海”淘金,不如说去圆一个自己数十年的梦想。于是,面对陌生的大海、椰林、沙滩、港口,冲出牢笼的他,视野豁然开阔,心旷神怡,诗情涌动,对未来充满了遐想与希冀:“阵阵涛声在心中沸腾/是一篇朗朗的诗行/扬帆击浪的桨橹/驰骋疆场的蹄迹”(《阵阵涛声》);“生活和风结下了缘/征帆和风一道并肩/海南风吹响螺号/捞一个金灿灿的明天”(《海南风的启示》);“当海风吹来时/看线条的完美/看肌肤的力度/看风起风落的造型”(《当海风吹来时》)。在作者的眼里,外面世界是那么新鲜,那么透明,一团从未有过的青春之火在作者昔日的胸中燃烧。
  刘益犁的诗,朴实、真挚、明朗,在直抒胸臆表述的诗行中充满人性的张力与阳刚的美感。第一辑“海南风的启示”,是作者“下海十年”的生活记录,也是作者的主要诗作。在这一辑里,作者情绪饱满:有“你吻高楼/高楼吻你/拨动心弦/唱,爱你”(《升降塔》)的激情;有“用高高的骨架/撑起一个绿色世界/抵挡低纬度的酷暑”(《行道椰树》)的自信;有“脱去流行色伪装/呈现远古的纯真/被湛蓝洗得干干净净”(《海滨游泳》)的果敢;也有“锈蚀在你手中刷去/坎坷在你心中砂平”(《油漆工》)和“当任务完成后/又收拾行当/启程”(《灰刀》)的豁达和幽默。
  有人说一首好诗,往往离不开两个条件,一个是“真”,一个是“美”。“真”,就是作者要有真情实感,而不是无病呻吟,不是故弄玄虚,更不是哗众取宠或为文造情。九十年代以来,中国诗界突变,“流派”集结,异端林立,一种“远处”的写作方式成为主流,无论是“民间”诗歌还是“网络”诗歌亦然。而刘益犁身处海南,却对诗界这一切“视而未见,听而未闻”,虔诚地固守着传统的“近处”写作方式,用自己的真实感悟表述眼中的市井场景与内心的躁动情愫,将自己的生活与诗意融为一体。也许,这正是作者的最可贵之处。
  作为漂泊者,刘益犁难以摈弃的是对家乡的眷念情怀。尽管,海南有“立在天桥上一瞥/我醉了/这一切/不是梦”(《天桥上一瞥》)的诱惑,但作者在异乡“天涯日夜,梦回故乡/声声乡音声声情/呼我回航”(《乡音在呼唤》)的呢喃,让他彻夜难眠。在集子的第二辑里,作者用自然而细腻的笔触写农事、古寨、父亲、母亲、孩子、旧友,写家乡的一草一木与场景的变异,表述心中与现实的原生状态,与“海南”诗组别具一格,其佳句不少。如:“翻又翻,烤又烤/在火中练丹/提炼黄金纯度”(《晒谷》);“唯有那习习山风/摇动庙角风铃/断续而清脆”(《古寨晚霞》);“一湾清幽的诱惑/催我溯溪觅秘”(《游绵溪河》);“父亲的脸是一面旗,飘扬着呼呼啦啦的精神……”(《父亲的脸》)。这些诗句,意象鲜活,诗质纯粹,足见作者的灵气和不凡的写诗内力。还有像《母难之期》《孩子的手》《牛大哥》《责任制到春天到》《城郊农家乐》这些生活气息浓郁的“近处”诗作,也颇具作者的个性特质。
  读作者以上一些诗作,使人困惑当下诗坛呈现“单一”的现状,且由此萌生一些感触:在先锋的“远处”与传统的“近处”写作之间,可否,让诗歌的表述方式辟出一条“中间”的路径?诗歌,是一种最具个性特质的文本,在抵达纯粹的同时,其表述方式理当是多元的。
  古言:“诗言志”。从这个意义讲,刘益犁作为社会底层的个体,既是生活现场的目击者,又是时代变革的感悟者,他在体验生活的同时,也在净化自己的灵魂。六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他不为身外之物所诱,自在地漂泊于“无官无禄,清贫如水”的疆域,用他自己的话说,想效《聊斋》作者来一本《新聊斋》。基于这一点,作者在集子的第三辑内,用诸篇诗作咏物、言志、抒怀。比如《艾草》《风筝》《鞭炮》《背影曝光》《冲浪》《清贫乐道》等,不泛闪烁着作者的思想火花。像《茶房》《公路在申述》《羞羞鸟》《斑鸠的诉苦》《我还是我》这些直面现实场景的诗作,它不仅让你看到作者理性的良知与责任,还让你看到作者健康与洞达的心境。
  诗人,都是“情种”,只需有合适的土壤就要萌芽。“爱的浪波”是编入集子的最末一辑,亦是作者浪迹天涯采撷的一组花蕾,亦是作者情感世界隐匿的秘密……
  受文友陈明云兄委托,为作者这本诗集写了以上文字。虽笔力不逮,却深深为作者曲折的人生和那执著又跳荡的诗情感动。无须讳言,由于作者长期受诸多因素局限,以致集子里一些诗作存在内涵平泛、表述直露、情绪沉静不够。至此,愿刘益犁先生老骥伏枥,诗心永驻,在“闲暇时笔耕自我”的“围城”里,写出更多更好的诗篇慰藉自己漂泊的人生。
                                          
 2003.1.4  写于长宁县工商银行
 
  (刘益犁诗集《山那边是海》由2004年4月由重庆出版社出版,本文为序文)
 
  
一个跋涉者的喘息
——读王建新诗集《转动的水车》 
 
  歌德说过这样一句话:“每个时代都有那么多的不期而然的愁苦,那么多的隐藏的不满和人生的厌恶。”你看,作为一个长期奔忙于基层行政事务的“在者”,王建新在他的诗行中也弥漫着一种寂寥,悲悯与沧桑情怀:
  “哦!古树早已不能抽出新枝/树旁老屋依然孤独着盛夏的蝉鸣”(《月亮湖的幻影》),面对无着的生命个体,他看见内在的孤独与无奈,尽管“老屋”仍然有着盛夏的“蝉鸣”;“哦,终于倦了/回到老外婆/的木列屋//远处,偶一声啁啾/山那边,残月一钩”(《流动的风景》),这亦是个体在现实生存境况负重下呈现的疲惫之态,亦是长期跋涉于人生之途的作者步入“知天命”后的嘘吁与喘息;“当风雨飘摇的小舟/渴盼停靠浪静风平的港湾/总是一次一次擦肩而过希望的码头”(《错过》),“码头”是什么?是目标,是人活着的憧憬与向往,也是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而生活常常以一种偶然与无定使“小舟”这个“在者”与“码头”擦臂而过,并且受挫。
  这是作者对生存境况与生命个体的诗意体验,也是作者对生命细节的感受与把握之后的一种疑惑和追问。
  诗的世界是属于那些在现世中感到不安,又不愿离弃现世的人的世界,其目的是探询“内生命的深秘”。在读作者以书名的《转动的水车》一首诗作时,我不仅看到作者的写诗潜质,更让我看到作者隐匿内在的“深秘”:“怎么说也不能把你抽象/为静止的句号/试听沧桑骨节/发出愉悦的吱嘎声//孤,转动/360°跌落的流/牵手毛毛细雨”/滋润萌动的春……”形象奇异,诗意晦涩。这哪里是水车转动的“吱嘎声”,分明是历史与个体蹒跚之履发出的“吱嗄声” 。不只是“愉悦”,还有岁月中的酸楚与磨难。这是作者对当下变异场景的焦虑,也是个体对生存困境的内在忧患。难怪,这首诗作于今年10月,被《星星》诗刊发表。
  以上的诗是细腻的、隐忍的,而且诗味不错。在第一辑“流动的风景”内的作品,作者一些游历中拾得的诗句也值得称道:“绿尽头/水村山郭,柳暗花明/唐宋风溢洒壶;/浦水边,/竹林茅舍,寒烟云霞,/秦汉韵过吴楚”(《蜀南竹海》);“老堡寨瘦了/瘦得如涉世未深的新娘/羞涩、陌生、模糊、遥远/顿生记忆的凝团”(《老堡寨遐想》);“枝桠的手,傍逸斜出/花间一壶酒/浓烈青山坝一泓叮咚的清泉”(《花间一壶酒》)。等等。这些诗作明澈质朴,充溢古韵,有放达之意。还有像《惯性》、《并非孤独表演》、《时光面具》等一些针砭时弊的诗作,使人在看到一幅幅“黑色幽默”似的世风原生态图景的同时,也体察到作为生活 “在场” 的作者那份强烈的社会良知与道义担当。
  翻读建新这本诗文集,在第二辑“沉寂落雁河”内的作品中,我还看到作者写的一些散文诗作,而且他对不同内容的表现作了大胆的尝试与摸索。比如:有配合宣传的散文诗《心灵变奏的虹霓》、《神奇与美丽的交响》等;有游历抒怀的散文诗《李庄读解》、《耦园轻弹》、《寒山寺咏叹》、《裂欲断想》等;还有人生感悟的散文诗《沉寂落雁河》、《漂流的水声》、《鹿鸣呦呦》、《飘浮的名词》等。这些内容各异的散文诗作,若与第一辑中的分行诗比较,其行文趋向随意、直白,作者有追求绚丽、大气、豪放之势。但以散文诗的内核来看,觉得第二辑内的作品稍显语言铺展、理性偏重,以致诗味有些泛化。不过,像《飘浮的名词》中这些散文诗句子就很到位:
 
  纸屑,一些被撕得粉碎的纸屑,已在往昔膨胀喧嚣的传媒旷野中,一路磕磕绊绊,渐渐隐匿着枯叶零落的消息。
  面对风,我不想用昙花一现的语言来作比喻,也不想说这是浑浊河面上,一块只能激起模糊水波的飘飘石。

 
  就一小段文字,意象迷离,语言既节制又具张力。在这些“蒙太奇”似的“纸屑”、“风”、“昙花”、“飘飘石”意象背后,潜隐着“在者”的一种洞悟:不是退避,是抽身物化现场的“自我”回归。
  或许,诗歌是跋涉者人生之途的片刻喘息,是生命个体历经苦难之后的一种回顾与抱慰。从这个层面讲,这个当过“知青”,考过大学,干过教师,任过体改、贸易、物价、文体、旅游、宣传部门领导的王建新,其人生经历的富矿是令人羡慕的。近年来,他硕果累累,在涉入当地“文艺创作圈子”的短短时间里,既在歌词创作上取得了成绩,又在文学创作上将出版自己的第一本诗文集子了。应该说,这是建新二十载基层行政阅历的另一种收获,也是建新艰窘人生的慰藉和补偿。当然,倘若建新在今后的诗歌创作中,既能放达又注意内敛,并在个人的“富矿”中再多一点属于文学的“纯粹”元素,那前景就不可限量了。
 
2006.11.12 写于长宁县文化馆
 
  (王建新诗集《转动的水车》2007年3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本文为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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