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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难半生,苦菜花依旧迎着春天开放

——“师出滑门”之许建萍

2023-11-05 17:08:40 作者:刘万庆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刘万庆,1954年出生,天津市北辰区作家协会原主席、滑富强文学现象研究会常务会长。作品散见于《通俗小说报》《天津文学》《湛江文学》《五台山》《延河》等文学期刊,《捧角儿》《本草》连续两届获得天津市“文化杯”中篇小说一等奖,著有60万字文集《泪竹林》。

  有好事者研究发现,1962—1972这十年间出生者最为幸运:一曰躲过了三年自然灾害,二曰避开了计划生育,三曰错开了上山下乡……十曰与世界同步进入信息时代。当然,这是于群体而言,于个体呢?天津市北辰区作协原主席许建萍即生于1962年,虽然与研究者所列十条大抵相符,但其人生境遇却多为厄运腌制,凄苦的光阴便一丝一缕地占领了她的眼角眉梢。然而,之于一位作家而言,每次磨难都可堪有滋有味地咂摸咀嚼,流入笔端后,可化为丰润敞亮的文学作品。许建萍更像繁华散尽、绿肥红瘦后,在暮春时间,在风雨的陪伴下,怒放一片金黄的苦菜花:“平凡、朴实、无华。你长你的个儿,我开我的花,有点自信,也有点执拗。”
 

  1、万卷书:书外万般无奈,书内世界精彩

  按说,许建萍该是幸运的:父亲是解放前的老革命,曾任宁河县、北郊区公安局长;母亲是机关干部,且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便订阅《人民文学》。就在许建萍记事的年纪,父亲被打成“走资派”,母亲因一笔漂亮的钢笔字获罪“现行反革命”。由是便生活在抄家、批斗、追打、谩骂的无边惊恐中。好在家里藏书多,书籍成为她儿时的唯一玩伴,也是她逃避惊恐的心灵港湾。

  除却小人书,她完整阅读的第一篇作品是《谁是最可爱的人》,虽然字认不全,但能掩卷复述那些感人的故事情节。诚然,第一次着迷于语言的美感,是与其年龄吻合的《小王子》:“当他点亮街灯, 就好像催生了一颗星星或一朵花。”她认为,这些文字就是写给自己的,到底写的什么又说不清,只是觉得忧伤的心灵被抚摸、被安慰着,很感动,很受用。

  在芦台上小学读书期间,她依然是胆小如鼠离群索居的女孩儿。家里的书读完了,她便潜入一墙之隔的宁河文化馆,虽然图书室尚未开放,但值守的老先生认得公安局长也认得她,只当没见她这个人。后来老先生喜她是个安静忠实的小读者,又许她把书带回家。还书时考她是否认真读过,她亦可复述书中的情节,喜得老先生笑得很开心。《红岩》《青春之歌》《平原游击队》等革命文学著作,被她“猜着读”了一本又一本。

  上中学时,随着父亲工作调动举家迁来北辰。那时父亲工作压力大,不顺心情绪低落,母亲因当年“现行反革命”被打成耳聋,旋又导致精神惚恍,终至她17岁时父母离异。从此,一边要照顾病中的母亲,一边思念离家的父亲,她便一头扎进中外文学名著里寻求精神的解脱、心灵的慰籍,以致原本成绩优异的她高考落榜。虽如此,“祸不单行”并未止步。

  2000年,她从入职十年的企业下岗,开始自谋职业。一天,母亲罕见地神志清醒,从《新闻联播》中听到了高考不限年龄的新规,便对她说,“我要有20万元就好了,你不用到处打工,就在家复习,一准考上南大中文系,你的理想就实现了!”说完不一会儿又恢复了病态。许建萍再也忍不住满腹的悲哀,捂嘴跑到无人的车库后,蹲在地上哭了很久,哭父母,哭自己,哭命运。

  2005年,与她结婚19载的丈夫因病撇下17岁的儿子撒手人寰。生的念想一如风中残烛,在近乎无望的心境下,她读冯友兰、翦伯赞、钱穆、梁启超及傅佩荣在大陆出版的几乎全部著作,聊以在大师的经典中苟延残喘。母亲的病也愈发严重,只要醒着就大哭大闹。在母亲服药安睡的宁静时光里,她又开始读周振甫、顾随、詹瑛、钱里群、林庚等,还从电脑上找到了北大公开课之中国古代史、哲学史、艺术史及台湾大学白先勇、欧丽娟讲授的《红楼梦》等公开课,试图在一众学者的滋养中化蝶重生。

  是的,在书的海洋遥望天际线,她祈祷人生的谷底否极泰来——不仅要自学一个大学,尤其要建构一颗可挫败苦难、可托付终身、可撑起生命尊严的灵魂。
 

  2、幸入“滑门”:门前彩云追月,门后山路逶迤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北郊图书馆与文化馆同处果园北道的平房小院。我和许建萍都是那儿的常客,但并无交集:我按不同语系作家排序,一本一本借阅世界名著;她在阅览室读各个大学的《学报》,其中李泽厚《论庄子》简洁而优美的语言,逍遥灵动的哲学思想,劈空而下般蓦然击中了她的全副身心。每每徜徉在一个无限的存在之中,忧伤与孤独中的欣喜不可名状。当她把这份欣喜与电大同学鲁娜交流分享时,作为“滑门”女弟子的鲁娜,向她介绍了初来北郊开疆拓土的文学园丁滑富强。

  初见滑老师是1985年的晚秋——面目和善,轮廓修长,语调平稳,自然而随意,感觉像极宁河图书馆的那位老先生。许建萍进门时的畏惧与陌生,似窗外树上的落叶被秋风一扫而空。从此,滑老师对她的习作进行多次修改,与她交流写作体验与文学思维,特别是常谈常新的文学与生活、作文与做人的关系,在她苦楚的心底摇曳生姿,悄然绽放出一道文学的亮丽。

  翌年4月,“为活跃诗坛,发现青年作者的上乘佳作”,滑老师主持的北郊文学社发起新诗征文,仅仅半月便收到应征诗作800多篇。经筛选,55名作者的63篇作品刊录《北郊诗选》,其中许建萍的《英姑》名列三甲。滑老师在点评诗作时刻意介绍“作者为青年工人,在文学道路上刚刚起跑。”为此,我给她写了诗评《高速起跑的英姑》:“如果一颗年轻的心灵,凝于笔端的竟是如此厚重的情感,那她一定细细品味过生活的艰辛与甘苦;如果一个刚刚冲出起跑线的文学新兵即能获得高速度,也一定是长久的、巨大的能量积蓄所喷发——我以为《英姑》及其作者便是(《北郊创作》1987年二期)。

  此后十数年,许是家庭变故的分心、生活磨难的劳神与海量阅读的费时,许建萍于滑门女弟子中并无抢眼的风头。2000年,我在《大鼎三足——读水荻、季晓涓、韩春燕》中写道:“这是一尊用追求、才情和优秀作品塑造的大鼎,也是一尊用虔诚、关爱和高尚品格浇铸的大鼎。无论是对于自成一路诸侯的北辰文学新军,还是对于曾经叱咤风云的挂帅人物滑富强老师,秋荻胜火、春水如蓝的水荻;东方欲晓、细语涓涓的季晓涓;阳春三月、紫燕翩翩的韩春燕三位才女,都是器宇轩昂,每令倾城的三位高足”(《北斗星》2000年三期。)又许是受了“大鼎三足”的感染激励和召唤,许建萍的文学创作开始发力井喷,当年发表中篇小说《飘来飘去》,受到滑老师的好评和文朋诗友的注目,遂获天津市第二届“文化杯”中篇小说三等奖。

  与此同时,她儿时在白洋淀老家的生活场景,芦花追逐荷莲般淌着秋水,依次走进她的一批散文随笔中,也惊艳了她写景抒情、刻画人物的语言文字:

  “我有很多的远房叔伯,也就有了很多的婶娘。二婶走路迈着碎步,频率很快,她总是半夜从热被窝爬出来喂猪;三婶眼大,头发浓密且干硬。个儿不高,背却驼的厉害,她一天到晚抱着干枯的苇草往灶膛里烧火;四婶身材匀称,面目姣好,没有其他婶娘的愁容,怕是被她水灵灵的眼睛和银铃般的笑声所遮掩;五婶是病西施,拖着多病的身子,却极善良,我去她家玩儿,她常常紧紧抓住我的手端详,再用一个很黑的勺子置于灶火上,待勺里金灿灿的黄豆熟了,急忙装进我的衣袋里,叮嘱我不要被兄弟姐妹们发现,免得被抢去……婶娘们对于缺钱少粮的日子一声不吭,只是不间断地发出叹息,不停歇地劳作。她们像白洋淀里的苇絮,悄无声息地摇曳着……18年后再见婶娘们,我像是发现了奇迹:她们的面色透着红晕和健康 ,比我儿时所看到的竟滋润了许多”(《神圣的惊异》,《北斗星》2001年二期)。

  在《心灵的四季》中 ,正值不惑之年的许建萍基于自身的生活体验写道:“四季中,我最喜欢冬季,尤其闲散心境笼罩的悠长的下午,在寒冷和漫长中,却有着温暖的生活场景:暖烘烘的土炕上坐着孩子,玩着单调却乐此不疲的游戏;靠墙的一边坐着老人,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年轻的母亲或纳鞋底或纺棉线。我也曾是这群孩子中的一个,但我不能热衷于游戏。我喜欢坐在一边痴痴看着做针线的长辈,饶有兴趣地听着她们零散不成章句的传说。乡音,柔软得一如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余晖,心波被搅的荡漾不已……冬天的长夜来临不多时,我感到困倦了,似睡非睡的朦胧中,似乎很多星星聚在一起,他们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并以抚慰心灵的方式爱我,我的心怀孕般种下一颗明天的太阳”(《北斗星》2001年一期)。

  2007年,她将此前发表的数十篇作品召集一起,出版了《许建萍散文集》。这里应该提及的,还有2018年她创作的万字短篇小说《风居住的街道》,以细腻感人的笔触描写了年方15岁的知青庄漠,到老家上水村插队落户,在参加修建跃峰渠时不幸被工程炸药夺走生命,长眠在太行山的亲情、乡情故事——这或许是她俟后参与创作长篇小说《山碑》的试笔或先声吧。

  2017年,因体制内的干部不宜兼职社会团体,许建萍以其“自由身”和德艺素养,被主管部门指定为北辰区作协主席,至2020年卸任。我想说,无论如何,她都在尽力追赶着“大鼎三足”那个雁阵,也曾经传递过滑富强老师为首任作协主席的接力棒。
 

  3、久病床前:变换的是病人,不变的是孝心
 

  圣人说五十而知天命。是知过往的机遇或劫难命该如此?抑或是知余生命中注定的时运或结局?之于许建萍似乎都不是。当她迈过知天命的门槛后,78岁的母亲终于彻底倒下,需要全天候护理——至于是一年两年十年八年不得而知——此种体验对于病床前的子女的折磨,怕要远远大于病床上的老人……

  此前的2006年,继父罹患帕金森综合症,白天尚可勉强支配身体,每到夜间便六神无主,竟至大小便不能自理,包括3次住院,幸亏许建萍妥妥伺候了三年。生性厚道的继父去世前夜状态极好,话语也多,讲了他的生平,道了他的感念。临了,莫名其妙地说,“大萍,办事时精心点儿。”说完便催她抓紧休息。她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子时。凌晨5点一过,她醒来急忙给继父喂水;6点20分,继父安祥闭上了眼睛。在操持继父的丧仪时,许建萍恍然大悟老人最后嘱她“精心”的含义:不要因忙于丧事而忽略了久病的母亲。

  果然,继父去世后母亲的精神急剧恶化,大剂量的精神类药物也效果不彰。彻底卧床因为一次跌倒致股骨颈骨折。其后,又伤过三次腰、患过数次感冒。陪护母亲住院时,老人一直糊涂,不会说话只会哭闹——在所有的病房病友中都是最难伺候的那个;而许建萍也被医生、护士、病人家属誉为最具孝心、耐心、精心的那个。

  犹记母亲一段时间血压高,吃了降压药又偏低。医生减半剂量还是偏高,她便建议用四分之一,结果老人的血压正常了。医生感慨道,如果病人家属都像你这样,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心理便无任何压力了。但让很多人料想不到的是,许建萍病床上的母亲在她孝心护理下,至今已然顽强走过了十年。这是生命的奇迹,也是儿女孝心的奇迹——这许感动了天吧。

  许建萍的公公是2003年脑中风的,母亲彻底卧床后无法常去照料,便为其请了保姆,直至2017年,公公撇下婆婆去世了。两年后婆婆又摔成股骨颈骨折。许建萍就寻思:一个病人也是伺候,两个病人也是伺候。遂将婆婆接家来全职陪护,遂使她的家居成为名副其实的病房。病号多了个由儿媳伺候的婆婆,首先是在饮食上更精心周到,比如炒菜必荤素搭配;剩饭剩菜自己悄悄吃掉;吃鱼先把中段让给婆婆,其后母亲,最后头尾留给自己……

  一如母亲骨折后做髋关节置换那样,她也为婆母挂了急诊以求尽快手术,未料急诊大夫因患者年事高风险大而拒绝。无奈之下,她推着婆婆出了诊室,正垂头丧气间,恰好遇见曾为母亲手术的助理,随口问道“我婆婆能做髋关节儿手术吗?”助理看了看片子,答道,“有你这样的好儿媳护理,不行也行!”径直领着找到当年为母亲主刀的住院部主任医师,顺利完成了手术——这许是感动了地吧!

  翌年,全人类的脚步跌进新冠疫情的时间隧道里。好在许建萍家是一楼,阳台就对着居委会。她须短暂出门办点事时,便推开窗子喊道,主任,麻烦帮我照顾一下呗!居委会工作人员便立马放下手里活计跑来,有时一人,有时还俩人。

  一天晚上,婆婆发烧咳嗽,可居委会早已下班空无一人,许建萍只得把躁动不安的母亲绑在床上,跑到路边打车送婆婆就医。难得司机师傅听过她的感人事迹,不仅帮助搀扶病人,还执意不收车费——这是妥妥感动了人吧!

  在疫情最紧张的那段日子里,许建萍怕出门感染疫情再传给两个老人,便加了信誉楼的网上商城,一应生活必需品通过网购送货上门。而她本人,除去倒垃圾,整整45天没出家门。

  2022年,许建萍被评为北辰区孝老爱亲道德模范——她生命中不那么充裕的阳光,在感动了社会的同时,也终于明丽为一生的风景。
 

  4、参建《山碑》:山上清渠如许,山下落红如萍
 

  这是以山为体的碑,也是以碑为魂的山。山是太行山,是古老而年轻的愚公精神的原乡,碑是“人造天河”跃峰渠,是愚公移山的现代版。因此,当著名剧作家韩飞老师来津,与许建萍洽谈合作长篇小说创作时,因为得到大作家的首肯和信任,喜悦的灵魂仿佛挣脱了疲惫的肉身。

  韩飞老师的影视剧作,几乎每一部都闪亮着荣誉的光环:电影《绝战》获2016年福建省“五个一”工程奖;40集《战歌》入选广电总局重点现实题材剧本创作资助项目;50集《河山》获2019年中国电视剧优秀表彰剧目和新中国成立70周年优秀作品展播。2018年,他完成了《战歌》剧本创作后,因为一时未能开机拍摄,便把剧本大纲交到许建萍手上。在通过花山文艺出版社的立项时,根据出版社建议,书名定为《山碑》。当然,主动找到许建萍作为合作者,也是对她文学理念、写作风格、文字功力的肯定,特别是那篇同题材万字小说《风居住的街道》……

  那期间,正好婆婆还没骨折、没被接来伺候,许建萍只是把母亲睡眠安静时读书的状态转化为写作,遂从一部部文学名著的世界中走出,又酣畅淋漓地走进韩老师构建的《山碑》的世界,仿佛犁铧耠开了沃土——铺陈细节,刻画性格,推进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遂使小说创作的每一个静夜都欣欣向荣。

  因此,每当许建萍坐到电脑前,另一个自我便飞到太行山间的上、下水村,飞到盘峰跨崖穿涧越谷的跃峰渠,沉浸小说中那些知根知底的众多人物间,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与他们亲切交谈,与他们喜怒哀乐,直到母亲的哭闹声将身心拉回到病床前,将魂灵唤回到现实世界里:

  “下水村的姑娘们挑着水,声讨似的议论山根娘比泼妇还泼妇,麦穗觉得被山根娘撕了脸,又羞又窘,眼泪不停地流。郑爱华劝着麦穗说:“我看山根是个实诚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连着几天把水给你挑到村口,对你真是有心了。”麦穗没说话。郑爱华接着说:“山根他娘大闹,针对的还是咱下水村,拿你当了靶子,别太往心里搁了。”麦穗说:“我也知道她是在冲着下水村闹,可是,我的脸往哪儿放吗。”郑爱华说:“想开些,你应该高兴呀,咱下水村这么多姑娘,你是第一个被追求的,这是好事呀。”大彩也说:“麦穗姐,照我看呀,这是天大的好事,我巴不得有人追呢,谁追我,我就跟谁走,我可不像你这样扭扭捏捏烟不出火不进的,让人家刘山根总煽呼着你。”月梅说:“大彩,就看你这不知害羞的劲儿,也没人追你。”姑娘们互相逗趣说笑着,到了下水村,麦穗心里的阴霾散去了”(《山碑•第六章》)。

  但她从来不埋怨母亲,也不抱怨命运的捉弄。生活的磨难,可以战胜长篇创作中的怯懦,意志得以历练,亦可从容面对写作中的艰辛。唯一影响她写作的是睡眠严重不足。尽管如此,她仍以每天差不多2000字的速度推进,在故事情节的腹地,在典型人物的情感世界,她那自由放飞的心灵与情思便处于亢奋与幸福中,她那世俗的内心也一次次完成了修为与净化:

  “演出结束后,铁姑娘连的姑娘们和青年突击队的小伙子们在开满鲜花的山野间奔跑着,周文道满脸泪水的远远看着他们把采集的野花合成一个一个的花簇。他到这时才明白自己被时光遗忘了,他们,只有他们才收获了永远值得自豪的青春回忆,而自己收获的只有悔恨。周文道来到了十里洞口,他看到了齐大旺和郑运才敲着锣鼓,山根娘、大国娘等一群妇女扭着秧歌,鞭炮的烟雾中人们的笑脸更加的迷人。突然,在穿过十里洞湍急的水流边出现了一列队伍,齐漳河手捧着郑爱华的遗像,后面跟着铁姑娘连和青年突击队的民工们,他们将缤纷的花朵撒进了奔涌的跃丰渠水中。郑山峰看着为自己的女儿郑爱华送行的队伍,心潮起伏,感慨万分,在模糊的泪眼中,他望向了远方。”(《山碑•第四十章》)。

  2020年,许建萍作为第二作者的33万字的《山碑》脱稿了;不久,原为建党百年献礼书目、红色封面的样书印出了——只可惜,由于疫情的影响并未如期出版发行。有时她想,也许这就是宿命吧:一如2016年完成的长篇纪实文学《王超传》、2019 年完成的《北辰文联志》也都没有如期出版……

  好在,她的写作从来没与名利挂钩锚定。不同文体的写作、特别是参与创作《山碑》的难能可贵的体验,极大开拓了她的文学视野,丰富了她的文学履历,既滤掉了性格上的许多戾气和认知上的肤浅,也终身滋养着一个读书人、一个作家的文化自觉和生命状态。
 

  5、文学人生:因磨难而自强,因曲折而精彩
 

  对于许建萍来说,有太多的磨难伴着她蹒跚走过一个甲子。在她发表或尚未出版的文学作品中,一如古老的北运河淌着过往的心事,说与自己、说与读者时,便化作或深沉或清脆的啼鸣。她说,文学使精神有了皈依,与文学结下不解之缘,是她一生最大的幸运。

  《师出滑门》的选题,是《天津诗人》总编辑罗广才师弟出的。拟定采写的序列中,许建萍的计划被提前了:在网上搜集其他师兄师弟的资料时,偶然发现了她的“孝老爱亲道德模范”的事迹。广才说,也许该为苦苦支撑中的许建萍及早送去一些“木炭”才好。

  对许建萍的采访,当属绝无仅有——这是一次没有谋面的隔空采访。中秋、国庆两节期间我在微信中提问,她或第一时间或间隔许久发来的语音、文字、图照近百条。其中让我震撼的,是她早年所做的读书笔记和卡片:16开的用文件袋装,32开的用燕尾夹夹;有的已发黄,有的已卷边,林林总总装满了一个橱柜。若论读书的质和量,若论作为作家的知识储备文化素养,反正我是自愧不如。

  再者,我知她不善言谈或不喜浮夸。她所参加为数的不多的文学活动中,或不发言或寥寥数语。此番采访,她发语音解释说,长年居家面对病人,除了吃喝拉撒、护理照料,便是读书和写作;除了重复那些日常问候、安慰语,便是连续几天沉默寡言。但有体会和灵感时,也是顺手记在卡片上。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在真切承认并祝福那些取得较高文学成就的“同门”的同时,认为自己也有相当优势——比如在“机缘”的层面,她就不比“同门”差:2009年,她和19岁的儿子到天津图书大厦买书,巧遇著名作家龙一,陪同40岁左右、相貌英俊、神情略显忧郁的土耳其作家,与母校南大学子现场交流,气氛十分热烈。至今印象深刻的是,土耳其作家还重点分享了创作长篇小说,是作家心理的一次孤独远行,中途会有许多的彷徨、迷茫和不自信,也不晓得能否到达理想的终点,因此须有相当的心理准备。若从那时算起,她义无反顾地选择文学之路的动念,要早于全职护理老人的发心。另在“受益”层面,她自认为比之“同门”更有过之而不及:若无文学的陪伴,自己充其量只是个“书呆子”或“书袋子”;若无文学的加持,自己不会迈过命运中的那些沟沟坎坎,断不会长成一个依然抱持诗和远方的坚定守望者。

  在谈及她的“诗和远方”的具体目标时,她说,在不可预知的时间里,她的目标仍然是伺候照料好两个90多岁的亲人,让她们有尊严、有质量的走完一生——这也是她发过的愿。然后呢,便是独立完成一个长篇,写她母亲和家族,写她自己和文朋诗友,写她儿子和新时代、新生活......

  我由衷相信,许建萍定会在夙愿中的那部长篇里,写出人生与文学更多更大的精彩——因为苦菜花都会迎来属于她的春天。

2023年10月7日于天泰颐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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