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躁动于早春的诗圃丰收了四季——“师出滑门”之王春普

2023-12-07 10:08:29 作者:刘万庆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刘万庆,1954年出生,天津市北辰区作家协会原主席、滑富强文学现象研究会常务会长。作品散见于《通俗小说报》《天津文学》《湛江文学》《五台山》《延河》等文学期刊,《捧角儿》《本草》连续两届获得天津市“文化杯”中篇小说一等奖,著有60万字文集《泪竹林》。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走进王春普先生的书房时,还是被深深震撼了:书柜、桌上、椅上、床上、地上摆满自1950年代末的日记文稿,起自1990年代初的相册碟盘索引。坐在小马扎上,便一下子掉进故纸堆之汪洋中。手足无措间,你猜我想到了什么?硅化木。对,年轮宛然的硅化木。尤其那些手写的日记、文稿,在岁月的掩埋、挤压、包装下,渐渐脱去了纸的轻薄,一本本一册册有了温润如玉的质感。
  
  一、诗运三折:与同龄滑老师的美好遇见

   1958年11月27日,一位初二学生挥笔写下了平生第一首诗《公社颂》;初三时,学校举办向救火英雄向秀丽学习的赛诗会,他的《赞向秀丽》,又在百首诗作中拔得头筹。从此,朱唐庄中学的王春普小有诗名。
   犹如蛙声从井底爬上了河岸,原定毕业留校的王春普转分韩盛庄农场中学任教。等待期间,精力过剩般与同学组织了“暑假回村宣传组”,学着当年土改工作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哪个村干部带头劳动,哪个供销社售货员服务态度不好,大食堂应该把午饭送到田间地头等等。时年17岁的王春普,还“忘乎所以”地写诗一首:“赤日炎炎似火烧/社员劳动不开交/干部大都上火线/唯有一人把扇摇”。如果只写在本本上也就罢了,偏要堂而皇之贴上了宣传栏,结果惹怒了“把扇摇”的村支书,结果喊来了派出所民警……
   好在春普当年并不知烦恼,日子过得飞快。未料农场中学只维持了一年便解散,复打道回村务农。万幸村支书不光会“把扇摇”,还惜才,便推荐春普去粮店吃皇粮,他复将那首诗重新命名为《因祸得福诗》。此后不仅未见他些许“吸取教训”之意,反在1963年末关于写作的《年终总结》中变本加厉道:“写诗要多于写散文,写散文要多于写其它……有些地方写不下去了就看书,碰到不会的字应该查字典……多写所看到的东西,多写新鲜事物”。
   当诗圃彩蝶飞舞时,机遇再次翩然来临:青年王春普,1974年调区政府,1982年任霍庄乡党委副书记、乡长,得以数次接待前去采访或了解文化工作的滑富强老师。正如滑老师所忆:“多为礼仪拜访,但无深交,亦不了解他是一位文学爱好者”。
  1993年末,滑富强老师主编的《北斗星》创刊,已调任区运管局副局长的王春普携诗作拜访滑老师,一如老友重逢,相谈甚欢。讨巧的是,那日下班后我亦携稿去找滑老师,亦曾在一篇随笔中记下了对他最初的印象:“那是天色苍茫前尚且明亮的时分,我推开《北斗星》编辑部的屋门,两束谦和诚挚的目光从镜片后面涌过来。透过花白的平头,我看见桌上放着一沓厚厚的诗稿。滑老师介绍说“这是咱区的一位老作者”,于是我握住了他文质彬彬且热情的手。不久出版的1994年一期《北斗星》,同时发了我的《小康一曲唱王庄》和春普局长的两首诗,其中《藕》写道:“如果没有你/和风空荡池中水/没有盘形叶/青蛙何处栖……如果没有你/生活也乏味/洁白如玉体/脱颖出污泥……聚散分离丝不断/化作细雨入新泥”。 一首《藕》,道出了王春普与同龄老师的师生情谊——是偶然,是缘份。
  
  二、麦收三垅:麦香与诗香交相弥漫
  
   1994年夏收时节,金黄的麦子颗粒归仓后,王春普的首部著作《苍穹集》在滑老师的呵护下也应时出版。滑富强老师邀请了《家庭报》《天津工人报》编辑及文朋诗友30人冒雨参加了首发式暨研讨会。诗集封面以海天蓝为底色,有鼓动的风帆、圆润的明月和婆娑的树影,幻化出恬淡安逸祥和的诗境,一如他选择《启明星》作为追诗的目标:“当火红的太阳没有冉升/是她为阳光铺垫了平路/尽管这是一颗迟到的星/绝不因短促而叹息。”
   已知天命的诗人王春普,对于出版诗集,不疾不徐超然而自信:“云海苍茫茫/天宇广无边/居身千尺外,心阔目自宽”(《自题》)。由是,他将空山禅音般的诗心,印在四周繁星点点的天空。
   1996、1997年的夏季,他的《大地集》《人寰集》相继出版,市作协创联部主任、《人民日报》驻津记者、《天津日报》《家庭报》、天津电视台编辑及诗友欢聚研讨。我在发言稿中写道:“土地是人类生存的根本,也维系着诗人的生命。你对故土家园生发出深沉、凝重、博大无边的眷恋与情感,让我每每忘却你是局长,你诗思诗语的麦穗不仅沉甸甸,而且带着芒刺穿透了读者的心事与情感,而且以‘天地人’麦收三垅的麦香与诗香,弥漫了津沽大地”。
   作为乡土诗人的“文学教练”,滑老师欣喜之余更以诗赞曰:“仰天浩叹吁苍穹/足踏大地唱人寰/乡土诗人三部曲/留得正气在人间”。
  难能可贵的是,汪春普任职单位被诗化后,区内许多文学活动,便在运管局这块宝地风生水起。首开北辰女作者著书之先河的韩春燕的《月光里的树》,在运管局三产鸿运楼饭庄召开首发式,东道主春普局长在开场白中喝彩道,“今天的首发式是一杯甘甜醇香的美酒,是一首欢快流畅的情诗,是一次文朋诗友切磋提高的开心聚会,今晚的北斗星空拱起一弯新月”。北辰文联“庆七一”联欢晚会在运管局会议厅举行,我在特写《今夜星光灿烂》中动情写道:“北河风骚,有宿将,有新兵,人人握灵蛇之珠,北河后浪推前浪;北斗星座,有须眉,有巾帼,家家抱荆山之玉,北斗群星耀星空。
  
  三、临窗三镜:斟满乡愁的芬芳
  
   继麦收的金黄之后,高粱红了便带动了秋色,也令王春普的人生与诗心进入了秋季。20世纪的最后两年,他又出版了《相思》《乡情》《临窗三境》三部诗集。仿佛将不吐不快的乡愁打开来,对着天地人寰高声吟唱。
   《相思》首发式与诗友祁永宏发起的青光桃花诗会一并举行。春普局长为规避喧宾夺主刻意低调。但他留存的照片让我忆起即席补书了首发式的临时会标。《乡情》首发式是当年北辰区文艺创作会议的压轴议程。在滑老师做报告、表彰先进和领导讲话后,王春普与刘风雷、张国庆三人的新作首发。著名诗人、时任天津画院院长白金书赠“生命之路”题词和《良知所在 歌者不倦》的诗评:“春普同志是一位本着良知投向诗,锲而不舍的咏之歌之,为诗而呈现生命的人。在他诗人的土壤中,采撷来了蒲公英,刷子草,春天的嫩枝,金秋的落叶,甚至一盘老石磨,于是有了他几十年乡村生活的酿造,有了他对祖辈传留下来的这块土地深沉的爱”。
  《临窗三镜》作为《北斗星世纪丛书》之一由远方出版社出版。2000年5月6、7两日,滑老师带领北辰作家团队参加在武清举办的“天津市五区县文学创研会”,书法大家刘炳森从北京拉来大作家邓友梅与会,期间我请刘炳森先生题了小说集《捧角儿》的书名,刘炳森为春普局长的《临窗三镜》写了“故乡之恋”的题词,后来他的这部诗集获天津市第十届“文化杯”优秀诗集奖。
   哦,在那些好似如约而来的秋日里,王春普不仅用五彩缤纷的诗句言情言志,而且收到菊花与苹果送来的热烈秋波眼神。比如他的《命运》《生命》《土丘》《胸怀》《往事》5首小诗,荣登中国当代作家代表作陈列馆;比如收到中国作协的春节联欢联谊会请柬;比如被文化发展中心聘为兼职研究员、入选专家人才库等等。
  
  四、屋檐三叹:风雨兼程的赶路人不曾驻足
  
   “云飘向何方/只有风知道/风来自何方/只有天知道/路通向何方/只有腿知道/腿迈向何方/只有我知道”(王春普《浮云录目》)。如果把参加工作的前、中、后称为人生的三个驿站,2003年,王春普便来到了名为“退休”的第三个站台上。我不太明白他为何将此称之为“屋檐下”?是平添了失落感、压抑感么?是等待风雨后的彩虹么?我们只得从他的作品中寻找答案:“乌云遮天/也不见得湿了衣衫/翅膀张开/在鸟儿起飞之前/有时只是拍拍/并未飞上蓝天”(《偶然》)——由此得知他之于退休,既无大喜亦无大悲,而是泰然处之充裕为诗了。
   2007年夏,他的统称为《屋檐下三部曲》的《燃烧》《迷茫》《精悟》三部诗集同时出版,并由时任区老干部局局长、书法家刘树强题写书名,首发式特意选在了生他养他的大杨庄,选在了那棵百年树龄、两人合抱的梧桐树下:“像一棵大树/不忘幼时的秧苗/像一河激流/念及源头的小溪/像一座大山/牢记上古喷薄的岩浆”(《回忆》)。由此可见,故土大杨庄仍维系着他年少时的初心。
  有着600年历史的大杨庄,纳入了示范小城镇建设总体规划。2014年暮春,春普先生邀请我们去村中待拆迁的老宅作“告别诗会”。犹记那个不大不小的农村院落,植满了华北地区适栽的几乎全部树种。那次不早不晚的“老宅诗会”,却装不下屋主人难舍难分的离情。
  2017年10月,《每日新闻》《支部生活•老干部版》相继刊出王春普退而不休、以诗歌颂家乡的报道后,他的思乡之情如春归的紫燕抬高了天空,便绝意徒步走回30里外、规化建成高标准农田的大杨庄旧址。儿子得知后沿津榆公路追赶,追上后他并不上车,儿子尾随3里无果乃悻悻原路退回。待他再步行归来,夕阳已然照进窗棱。
   诗人王春普,认准的人生路风雨兼程,退休亦然。
  
  五、丰收四季:用缤纷的诗情抱紧生命
  
  人生,从大疫三年中穿梭过后,诗人王春普便开启了八十高龄的旅程。他看待天地人寰、精神家园的眼神,自是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悲悯、感恩与生死契阔。因此,开始时他不太情愿接受我的采访。《天津诗人》总编、诗友师弟罗广才对他说,“《师出滑门》系列,绝不仅仅是写恩师滑富强老师,也不单纯是写众弟子,要义是通过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北辰文学团队的沛然与繁盛,隆重反映和纪念起自上世纪的改革开放,给一代文学青年带来的历史反思与人性思考,给全民族带来的感情体悟与欢欣鼓舞”。于是,坐在小马扎上的我俩,面对一屋的日记文稿,谈起他学生时代诗心的青涩,谈起他工作43年追诗的恣意与履职的慎独;谈及他退休当天即学五笔打字,从此写日记用笔、诗歌随笔使用鼠标键盘,也愉快回忆了经由崔琳琳推荐天津电视台《青春舞台》栏目组,在1994年最后一晚来家采访他时,中途断电秉烛录制专题片的情景、情调。还在50多封诗友信笺中找出1995年罗广才谈诗改诗的来信,又在百多盘录像带中,找出他录制的1996年滑老师为我举办报告文学集《辰星纵横》首发式,还找出这些年手机微信存在电脑上的2万多条跟帖、发帖、相片、视频……
   当然,我们谈的最多的还是与滑富强老师的师生情。在上百弟子中,春普先生是最年长者,他说,“且不论我与老师同庚,即或我比老师大,我也永远执弟子礼”。近30年,每年初一给滑老师拜年,他是最坚持最忠实者之一:“一把火种/点燃一方天空/红彤彤连成一片/一支笔/能播种文学沃土/也能擦亮我诗歌的眼睛”(《为滑老师从文40年而作》)。
   八十高龄的乡土诗人王春普,浓密的平头落满白雪,他的人生同样处在了飘雪的季节。他的硬朗的身板,依然有如硕果累累的诗化大树,他那谦和慈祥的眼眸,满满皆是沉甸甸的诗化的麦穗,因而,他的书房阳光灿灿。
   你与诗神似有契约,老师与你自有情缘。
  
  2023.11.27修改于寺坪犁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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