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行吟黎城》（组诗）

■在黎侯古城，听上党落子

尘世间，扮相都一样，都有秋风的微凉
都有来自山川的色彩，内心翻动的谱系

没有什么是黎侯国念念不忘的疆域
在仟仵村，老人斜依石墙，白发如雪

夕光披下来，像旧日子零散的碎布条
汗渍，玉米秆最后的甘甜，孤独的崖柏

斑驳的不只是白灰跌落的，也不是河床
腾出的鸟鸣，我听到的丝弦急促而有力

回望一个场景，戏台上的兄弟有苦难言
白发老人，扶一小片瓦楞如摁住旧时光影

这是太行深处的眺望，红叶遮挡乡情
屏障像一册翻不完的史料，褶皱如咽

我半生梳理的山川和草木，显得多余
一声三叹，生活因一勺米汤而泪流满面

芥菜尚留在山脚，那么绿了还不想回家
看起来平凡的事物，谢幕总是拖拖拉拉

仿佛起自八百里太行，一段凄苦的落子
把漫山遍野的黄栌压进百转千回的低吟

2018. 10. 13即兴于黎城

■洗耳河

逆流而上，一个人在月光下梳理往事
白杨飘摇，和萧瑟人间甄别道听途说

前半生听的太多，才知耳畔的溢美之词
也是瞬间消散的烟岚。那是板山的灌木

红叶遮挡年少的羞涩，而在更远的黎城
古国尚存丝竹之声，古街的酒肆才开张

流水剩下的两岸，够我踉踉跄跄回望故乡
只为够得着的一场场告别，白桦视同亲人

高原微凉，崖畔的野菊读不懂太行的简书
故园因空旷而愧疚，一片枣林愧对走散的甘甜

山河亮丽得让我着迷，峭壁怀抱隔夜的落鹰石
待我把内心的铜号擦亮，借着锈迹想念炊烟

待暮色降临，蒲草集体涌向未知的命运
我能否与苍茫的树木称兄道弟，看流水成席？

2018. 10. 14记于黎城

■板山

黄栌夹杂于群山的争斗中，一片推搡另一片
像一支蜡烛去点燃另一支蜡烛，靠的太近
才彼此猜疑太深。这几天阳光不够通透

有的黄栌硬是爬到山顶，晾晒昨夜的心事
除了鹰落石，可以忽略的陡峭和孤寂
整个板山，有淡淡的山岚，驳杂的树木

如果你心潮起伏，板山就是对应的大海
那些在低处看似犬牙交错的巨石，从高处瞧
就是另一副面容，为什么变的腼腆起来

我问山东兄弟，他说泰山也是这个样子
只是我们的心中缺乏看待事物更多的角度
有时候下山，如撤退，不断增加烟火的气味

为了高处的宽容，我们在低处兑换卑微
像一片黄栌，赶在冬天之前浇灭自己
多么像我，不停地拨亮内心的火苗

不为别的喧嚣，幸运的是一个人在板山
高过头顶的红叶，遮盖满眼的荒草
为世间太多的无奈，找回暖心的篱笆

2018. 10. 16补记于原平

■红叶之上，仟仵村

进村时，我注意到一条小径安然自若
落叶收留落叶，石板砌墙，山菊饱满
迎面而来的石壁，让我想起山水如画
更多的松柏利用缝隙，托峭壁为笔
仿佛那些年月，我们一再破译的密电

老人着棉袄，镀晚霞之光，除了眺望
不会比石阶的温热更适合伫立
在微凉的仟仵村不回失去过往的棱角
一个熟悉的场景，叫亲人隔河而望
枪管里的药性，头顶上哗啦啦的旗帜

水声夹杂悦耳的战争，秋叶摇曳
马匹茫然，铜号被棉衣硬是捂出脾气
那时夕光打在仟仵村，像消炎的疆土
需要泥土学会奔跑，砖瓦学会破碎
沟壑适合埋怨，低处消弥一如平常

登高和望远，在仟仵村有相似的答案
流水远去，记忆就是纷乱的旧河床
子弹的亮光，伤口绽放的瞬间，瞧瞧吧
红叶铺就的路径，谁抬高内心的尺度
谁就获得愈合的机会，谁还瘦骨嶙峋

请留一寸山色供我愧疚，在仟仵村
霜色如银，暗下来的星光，屋檐蒿草
那是血脉滋养的骨骼，你看到的屏障
都是缓缓垒砌的，之于我内心的焦虑
如果你还在，这漠然的村庄会拒绝啃噬
2018. 10.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