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组诗）

◎ 梵音

仰山躺下
洞山躺下
黄檗山躺下
一扇扇大门紧闭
要等多久，灵魂才能赶上

佛龛下，供品依旧丰盛
敲钟人摆动着钟杵——
撞击的钟声，向尘世
反复垮塌的裂缝
不断渗入

寺院的对岸
有人开始
抽泣


◎ 寺中

虔诚朝拜完，就要起身离去
背后依然是万家烟火

剩下的一些黄昏
在寺院的上空
装着一声声
零星的
鸟啼

空，更寂了
寂，更空了


◎ 江畔

我披着暮晚的袈裟
敲打着
落日

河道的水
空了


◎ 彼岸

退一步就是彼岸
那个牧羊人，返回村庄

缓慢的时空，将喧嚣抛在远处
河流不再湍急
叮咚声，响在树林深处

青春在大地中复苏
青草被羊群重新赋予意义
一切是安静的咀嚼
那些体内的风吹草动
也还未出世

真的有些沉醉
万物竟如此净洁


◎ 岁末

天快暗下来
我在屋里等一个人
他还在外面哈着热气
我远远地看着他
慢下来，把担子轻轻放下

他取出一把刀
开始静静地
修剪自己，像是剃度
疲惫和安详弥漫四周

一场雪，突然捂住了
刀锋。他朝我挥了挥手
我和他紧紧拥抱
像一对知己

我们的孤独，被清晰地
挖掘出土，又飞快
消失在一片
白野中


◎ 小满

我出生在多年前的小满
啼哭是初始的修辞
然后研究聆听，行走，奔跑和爱
总是有风从西北刮来
将光阴一次次吹冷

我干脆潜成一名猎手
在体内制造一场暴雪
让草木长满荆棘，让道路若隐若现
准备好咒骂和哭泣
再编排一连串的挣扎
——
我爱上一个平静、柔韧的词
就在一群野草丛里
安营扎寨


◎ 原谅

他捧起了突如其来的暴雨
他松开了背后锋利的匕首
他无视一群处心积虑的追逐
他不忍捅破废墟堆上的浮华

他摘下墙上的挂钟
他翻阅满院的经书
他替佛祖说话，念着阿弥陀佛
他走进拐角处，放养自己的影子

把刺眼的光
牢牢地，关在外头


◎ 水路

前四十年
一直在水上荡漾
青春的花瓣
散落在整个河面上
看不到了，更拾不起来了

往后的日子
更当以水路为生
心如静水，顺流而下

在水的尽头，一定有片海
能纳下
这满世的漂泊

写于2021.12-2022.5